《論語.衛靈公篇》里記載了這樣一件事,衛靈公向孔子討教關于軍隊的事情。
孔子對曰:「俎豆之事,則嘗聞之矣。軍旅之事,未之學也。」
對于大多數人來說,是不是傻眼了?您不會也傻眼了吧?
說實話,在沒有谷歌查之前,我真還有點傻眼了。
但是話又說回來,難道衛靈公不傻眼麼?
如果孔子當時真這麼說話,估計衛靈公會這樣責備:「汝,可以講人話麼?!」
抑或很不好意思地、弱弱地懇求:「老先生,你說口語好麼?」
這里就涉及一個很重要的問題,古人究竟怎麼說話的?
中國古代是「文言不一」的,這里的「文」是指書面語,「言」是口頭語。也就是說,中國古代的讀書人寫的文章,對于一個普通老百姓來說是不能理解的。
即便是有人把文章朗讀出來,沒受過教育的老百姓也聽不懂。就算你受過教育,那些朦朧詩,你懂嗎?所以,古代老百姓說話是不會用書面語的。原因很簡單,書寫條件的限制。古代書寫條件極為有限,刻在石壁、龜背、竹簡等上面,所以力求簡練。能用一個字表達的,絕不會用兩個字。
你想想,在龜背刻一個字,你得耗費多大的精力和體力?萬一不小心刻錯了呢?又去ㄕㄚ烏龜?把龜背取下來,清洗,打磨、晾干,為了一個字,你就熬著吧。還有刻刀的制作……等等,那時候的刻刀,咳咳,可不如現在這麼鋒利。
所以,我想古人對話很口語化,特別是平民百姓,只是寫成書面東西時候才很文言文。
但也不排除皇帝之類的任性人,書面語也用口語。舉兩個干貨:
清史檔案中有這樣一份奏折,康熙五十五年(1656)十一月十八日,江南織造官李煦將刻印成冊的御制詩進呈玄燁,玄燁御覽后十分滿意,朱批:「知道了。詩刻得好,留下了。」
《項脊軒志》里有一句老婆婆說的話:「某所,而母立于茲。」
這是書面語言,一個鄉下老婆婆,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,怎麼可能這樣說話呢?她一定是這麼說的:「這個地方,你母親曾經在這兒站立過。」
所以我個人認為:古人是用他們那個時代的口頭語言進行日常的口頭交流的。由于書寫的原因,從文字產生到被利用,一直到新文化運動,言文都是不一致的,也就是說,在書面表達的文言系統之外,還存在著一個口語的表達系統。
所以,孔子的回答會是這樣:「祭祀的問題,我知道一些,軍旅的事情,我沒學過。」而且,也一定帶著當時的、當地的濃濃的口音。
實際上在白話文推行的今天也是這樣,只不過兩者之間的距離相對較小一些而已。
試想,你用公文語言來跟人對話,「昨天,我興致勃勃地來到合江亭,與一個老人親切交談。」怕是要雷死一大片,不罵你有精神病才怪呢。
有人說《詩經》,不就是為平民所作的嗎?問題是,它是經過整理的,我想原初的面貌并不是這樣。
試想連受教育的權利都沒有的平民百姓,怎麼能寫出那麼晦澀的文字?還有一個有有趣的問題,文言文一直到滿清晚期,甚至民國初年,變化似乎不大。你讀《論語》《史記》和晚清文人的文章,一樣晦澀難懂;用來說人話的口語,在一個地區也極有可能差別也不大。但是用來說人話的國語(官方語)卻是多變的。典型例子就是明朝,定都南京,南京話作為官話(官方口語);朱棣遷都之后,原本的大都話迅速侵占了官話的地位。到了明末,皇帝會說南京話的已經不多了。
所以,無論你生活在哪個時代,最好還是說人話。